如果人生即将走到最后，你会如何度过这段时光？

在经典电影《遗愿清单》中，两位身患绝症的老人去非洲大草原看狮子，在赛道上开跑车，与多年未见的女儿重归于好，最终微笑着离开了世界。

但电影终究是电影，生活往往比电影残酷太多。

“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，就是没有过自己理想的人生。”

“直到我快死了，我才明白自己这辈子应该怎么活。”

……

这是陪伴临终老人的义工常会听到的话。时间给了老人们答案，却没有给他们重新来过的机会。在生命最后的日子，如何无憾离场？

北京十方缘公益基金会与我们分享了两个故事。

出狱老人最后的愿望：

与家人再见一面

老胡病了，胃肠癌晚期。医生告诉他，他的生命最多只有半年。

得知死期将近，老胡没有太悲伤。他只是放不下一件事——与家人再见一面。

他翻箱倒柜找出两张泛黄的照片，照片上一对孩子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。但老胡依旧盯着照片发呆，眼里满是懊悔与期盼。

多年前，老胡的妻子和儿女就与他断绝了来往。由于贪污、伤人，老胡在监狱里待了十几年。2012年，出狱后的他垂垂老矣，正当他以为自己孤苦无依，要露宿街头时，政府为他安排了住所，办理了低保，这才勉强安顿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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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着孩子的照片犹豫再三，老胡还是给小沈打了个电话。小沈是十方缘的义工，老胡出狱时，他帮助老胡重新适应这个社会，老胡心里一直记着。

“沈老师，你有空的话，可以来我家一趟吗？”，老胡小心翼翼地说，“我知道你一直挺忙的，我也想不出，找谁可以说说话。”

小沈连忙答应下来。他知道，老胡一定是心里有事儿了。

一周后，老胡佝偻着身体把小沈迎进房间。

“我知道自己没几个月了。”老胡看上去很虚弱。“我不害怕死。我就是想在死之前，能够见见我的一双儿女……我托朋友去找过，也自己去找过，都没有成功，我就是想亲口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，请求他们的原谅，这样我就死而无憾了！”

老胡颤抖着拿出那张儿女的照片，泣不成声。

一时间，小沈的内心翻江倒海。他明白这个愿望的分量，但老胡身处牢狱多年，要联系上他的家人，还要说服他们，何其的难。而且对于老胡的家人来说，这何尝不是一种打扰呢？

“沈老师，你们能帮帮我吗？如果你们出面说情也被拒绝的话，我也就死心了。”老胡见小沈不说话，有些急切地哀求。

等老人的情绪稳定下来，小沈坦诚地说：“谢谢您的信任，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到您，我也无法给您这份承诺。”

从老胡家出来后，小沈最终还是决定给老胡的儿子打个电话。在电话里，小沈没有提任何要求，只是平静地分享一个老人的故事，把自己陪伴老胡的经历、感受，及老胡的临终愿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胡的儿子小胡。

电话那头沉默，直到挂断。

小沈没想到，几天后，小胡打来了电话，问起父亲的地址。小沈激动不已，提出愿意一起去看望老胡，但小胡还是拒绝了，“这是我的私人问题，就让我自己去解决吧。”

半个月后，老胡打电话告诉小沈，儿子去看他了，女儿也从深圳赶回来了。“我现在可以安心‘回家’了。”

没过多久，老胡就去世了。小胡说，父亲走的时候很安详，一双儿女都陪在他的身边。

十方缘的义工在陪伴临终老人。

在生命的最后时刻，老胡要求医生停掉了营养液，拒绝了无意义的治疗。他说：“我很满足了，知足了，儿女都原谅了我。”

母亲去世前3个月

一家人终于和解

妈妈又哭了。

面对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声，小楠有些无动于衷。她躲在一旁，放任母亲流泪，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板上，哭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。

“妈妈以前不这样。”小楠疲惫地说。

两年前，小楠的母亲得了脑梗，因脑神经压迫不能说话，仿佛回到了婴儿状态，只能用哭泣表达自己的想法，发泄情绪。

最初，小楠很着急。妈妈一哭，她也跟着哭；过了一段时间，她试着安慰哭泣的母亲，但没起到什么作用；现在，小楠只能任由母亲哭个够，甚至躲得远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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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漏偏逢连夜雨。母亲失声后，父亲的脾气也跟着变得阴晴不定。

在小楠看来，父亲发脾气时简直“蛮不讲理”。有时候，父亲忘了东西放在哪，怎么找都找不到，就会开始责骂小楠。

“你肯定是把我的东西当垃圾扔掉了！”

这样的日子，小楠熬了两年多。她不是不想改善这种状况，只是每当她想叩开父母的卧室与他们沟通时，总会被父亲无情拒绝。平时，小楠工作早出晚归，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，也很少有机会见到父母，谈心就更难了。

小楠开始频繁地加班。负面情绪早已成为横在她和父母之间的一堵墙，每爆发一次争吵，就往上多磊了一块砖。她想逃避，想着时间能治愈一切，但时间过去很久，小楠依然在痛苦中挣扎。

转机出现在十方缘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小楠看到了十方缘的理念和案例，选择加入。她一边接受培训，一边用培训中学到的技巧去陪伴父母。无论工作多累多忙，每晚下班后，小楠一定会推开父母的房门，主动看看爸爸妈妈。

母亲不能说话，她就凝视母亲的眼睛。眼神交汇中，情感流动，横在她和父母之间的那堵墙便松动了一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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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爱你。”小楠主动对父母说。一开始，母亲显得有些烦躁，小楠便轻轻地抚摸母亲的额头，触摸母亲的手，亲吻母亲的脸颊，给母亲一个温暖的拥抱。

母亲既然不能说话，那就用肢体动作来安抚她吧，小楠心想。

无声的安抚果然有效。母亲感受到了女儿的爱与陪伴，逐渐平静下来。只要小楠在家，母亲的眼神就会四处寻找女儿的身影，眼睛成了母亲表达情感的窗口。

就这样坚持陪伴3个月后，小楠的母亲安然离世。小楠说：“母亲走得宁静而安详，她没有任何的痛苦，我也没有任何的遗憾，内心非常的坦然……”

和妈妈告别。

小楠很感激自己在最后这3个月对母亲的陪伴。3个月虽短，却弥补了这几年与家人无法沟通的遗憾，让她避免陷入更大的悲伤与悔恨之中。

母亲离世后，小楠与父亲的关系也没有因此变得冷淡。她慢慢学会接纳父亲的一切，耐心倾听父亲的话语，尊重他的选择。在小楠的陪伴下，父亲主动向女儿敞开了心扉，跟女儿分享他的生活、他的故事。

爱在陪伴中滋长，最终成了一颗参天大树，小楠的家也找回了曾经的温度。

“别让爱等待，想到了就去做。”小楠对人生有了新的看法，“想念一个人，就去问候，一个微笑、一个拥抱、一句我爱你。如此，家庭乃至整个世界，就会变得与众不同。”

在爱与陪伴中

走好人生最后一程

中国已经在步入老龄化社会。

根据中国发展基金会发布的《中国发展报告2020：中国人口老龄化的发展趋势和政策》预测，到2022年左右，中国65岁以上人口将占到总人口的14%，实现向老龄社会的转变。而据十方缘统计，目前，中国失智失能老人的数量已达4000万。

除了病痛的折磨，不少老人还忍受着内心的孤独、对生命的悔恨，以及对死亡的恐惧。

为了让老人们无憾离开，十方缘发起了“爱与陪伴临终老人”项目，让义工们陪伴临终老人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。

或许在很多人眼中，义工们是出于关心、奉献的目的才去陪伴老人，但义工们认为，“我们从陪伴老人的过程中得到的，远比我们带给老人的要多得多。”

正如十方缘创始人方树功提到的生命教育，“临终关怀不是义工们在帮助老人，而是老人们在教育我们。”在陪伴的过程中，年轻的义工们对衰老与死亡有了更深刻的了解，也从中学会了如何照顾家中的老人，如何更积极地面对自己的后半生。

没有人可以对抗衰老与死亡。

我们如何对待今天的老人，某种程度上也影响着我们的未来。更好地关心老人的生活质量，维护他们的生命尊严，是整个社会的责任，也是对我们文明的拷问。

而对于如何走好人生最后这段路，十方缘给出了他们的答案：爱与陪伴。